舞劇《紅樓夢》劇照。

劉月娥

當(dāng)舞臺的大幕緩緩拉開，舞劇《紅樓夢》恰似一場絢麗的夢境在眼前綻放。由亞克力方形薄板連綴而成的幕布，金色水波微微蕩漾，仿若原著中描繪的太虛幻境。隨同雕欄玉砌、玉桂蘭宮逐漸消逝的，是十二釵明媚鮮妍的面容，她們仿若十二座精美的沙雕，隨風(fēng)漸逝……

舞劇《紅樓夢》遵循原著章回體結(jié)構(gòu)，“入府”“幻境”“含酸”“省親”“游園”“葬花”“元宵”“丟玉”“沖喜”“團圓”“花葬”“歸彼大荒”十二幕劇情如同一幅幅歷史畫卷，舞者們用優(yōu)美的舞姿勾勒出一個個動人的畫面，而多媒體技術(shù)輔助賦予了這幅“畫展”鮮活的生命力。隆重?zé)狒[的“入府”，云霧繚繞的“幻境”，青春詩意的“游園”，浪漫感傷的“葬花”、荒誕凄涼“沖喜”、凄美絕倫的“花葬”……

除了結(jié)構(gòu)上遵循小說章回體結(jié)構(gòu)，它與舞劇《只此青綠》“沉浸式”賞畫的制作不同，在舞臺設(shè)計、服裝、道具上以簡約的中國式審美意境取勝。通過屏風(fēng)連續(xù)性移動及變位表現(xiàn)賈府的鼎盛繁華，空洞僵化的官服表現(xiàn)他們對權(quán)威的盲目崇拜，而寶玉的大紅婚服與黛玉的一襲白裙演繹人間至悲，一頂花轎道盡各家心事，滿地落花詮釋靈魂抗?fàn)幹?。舞劇《紅樓夢》正是以意取勝，通過主題凝練的十二舞段展示十二釵悲劇命運，演繹美好的事物被摧殘的過程。

在語言不可抵達的地方，是音樂的主場。舞段《沖喜》，紅色喜轎邊，寶玉、黛玉、寶釵、王熙鳳各扶一桿，寶釵和黛玉錯位出入轎中，每個人不可言說的心事，用細膩、形象的肢體動作表達出來。漫天的紅色中，身著紅色喜服的侍從移步中忽然甩出白水袖，紅與白的強烈視覺差異，在悲鳴的樂調(diào)中，快節(jié)奏地舞動，像是催命的鼓手。舞臺上，紅色婚房與白色病榻，被騙婚的寶玉與生命垂危的黛玉，上演著人世間最凄悲的愛情。

在舞劇高潮部分“花葬”，十二釵褪去一層層華服，掙扎、攀扶著十二座墓碑狀的高椅，又不斷跌進落花叢中，音樂進而像戰(zhàn)場上的擂鼓，悲壯而激越?！耙荒耆倭?，風(fēng)刀霜劍嚴(yán)相逼?！睗M地雪白的芙蓉和觸目驚心的十二座墓碑式的高椅子，更像十二把利劍，摧殘她們?nèi)缁ㄋ朴竦哪耆A。這種自由靈魂的舞動，是振聾發(fā)聵的聲討，是對“白茫茫大地真干凈”的贊嘆，也是對無辜生命隕落的嘆息。

正如《葬花吟》唱詞中“質(zhì)本潔來還潔去，強于污淖陷渠溝”。滿地落花是對十二釵如花凋零的一首挽歌，也是對她們?nèi)缁ò慵儩嵉男撵`的贊美。黛玉一人的“葬花”與十二釵的“花葬”，讓歷史與當(dāng)下呼應(yīng)。青年導(dǎo)演黎星以精湛的藝術(shù)手法將那些早逝的美好生命搬上舞臺，同時賦予了他們現(xiàn)代人自由的靈魂，從而讓歷史與當(dāng)下達成了某種和解。

舞劇結(jié)尾處，當(dāng)寶玉看著依然鮮妍的十二釵迎面走來，他欣喜若狂地跑上前，而她們卻像一縷清風(fēng)，從他身邊一笑而過。惆悵不已的寶玉端起林妹妹遞給他的一杯陰陽酒，含淚飲盡。

舞劇《紅樓夢》，如一首詩意的悲歌。是帷幕、婚轎、服飾、道具的寫意，是燈光、音響、多媒體的投射，現(xiàn)場舞臺氛圍唯美浪漫，表達了這些鐘靈毓秀的美好女性，在痛苦中撕裂，在生死邊緣掙扎，在隕落中對美好的生命的向往。如夢似幻的藝術(shù)效果，將生命的幻滅感直擊心魂。

在這個繁華與落寞交織的舞臺上，我們看到了生命的脆弱與堅韌，看到了愛情的美好與無奈，也看到了歷史的滄桑與變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