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淑芳
第三次來昭陵老街了。
第一次來昭陵是很多年前,是個晴天,看過一處古墓、一處古石碑,再無其他記憶。
第二次來是雨天,卻怎么也找不到古墓、古石碑,許是在別處,許是河水看漲,被沉河底了,許是本無古墓、古石碑,記憶這東西原本就是不靠譜的。那次,去一小店吃了遠近聞名的河蚌子肉。鮮美的香味至今唇齒留香,似乎在別處再也不能吃到。昭陵就地取材,河蚌的新鮮度毋庸置疑,再加上師傅獨到的烹飪技術,以致這家小店成了很多人來昭陵必打卡之地。
第三次來是個陰天,在昭陵老街不急不緩地漫步,進入眼簾的有男人在地里挖土播種、女人在河邊的青石板上洗衣裳。娭毑在自家門口做剁辣椒,用傳統(tǒng)的做法,曬干后剁碎,再根據(jù)個人的口味加點豆豉、姜蒜,純手工的笨辦法,卻是讓人忍不住咽口水的下飯菜。有人坐在一把小竹椅上,一邊和鄰居閑聊,一邊縫補破舊的漁網(wǎng)。很多年前,昭陵灘上的居民大多以捕魚為生,早些年,國家出臺禁漁政策后,青壯年紛紛外出務工,剩下老弱病殘留守老家。
路過一處殘墻斷垣,“昭陵影劇院”幾個蒼勁有力的大字在高大的門檐上清晰可見,見證了昭陵老街作為當年的水路交通要道的歌舞升平。我仿若見到了影劇院門口的人力車,聽到了商販們的吆喝聲,似有幾位穿著旗袍、燙著金絲大波浪的婦人挽著穿著或中山裝或西裝的男人,正裊裊婷婷地往影劇院門口走去。循著熱鬧,我踏上了影劇院門口高高的臺階,邁進大門口一看,所有的喧鬧都煙消云散。往昔的太平盛世只能靠想象了。
遙想當年整條昭陵街店鋪林立,從老碼頭拾級而上便聞人聲鼎沸,街兩邊一溜地開著豆腐坊、理發(fā)鋪、茶館、飯鋪、當鋪,再往里走有幾間掛著紅燈籠的商鋪,門口站著幾位穿戴新潮的女子在招攬生意。
如今的昭陵老街寂靜中透著一股蕭條。路邊三五步遠便有一些年久失修的危房,有的只剩下了半堵墻,被打上了“拆”字的標記。
往東走,就到了一處視野開闊的地方,據(jù)說是湘江在株洲的最寬處。偌大的湘江邊一望無垠,極目遠眺,對岸可看到另外幾個鄉(xiāng)鎮(zhèn)的標志性建筑。收回目光,江邊有一棵百年老槐,樹冠遮天蔽日,樹下有石階石凳,有居民在河邊洗衣浣紗,也有的在樹下喝茶閑聊,微風不燥,歲月靜好。
樹旁有幾棟老房子,一家掛了“觀自在”牌匾的特色民居引人注目。門、窗古香古色,門口堆了一些燒壁爐用的木頭,看得出主人很講究,就連燒火用的木頭也要劈得大小、長短均勻,圓溜光滑,堆在那里不像是木柴,倒像是工藝品。月季花、石榴樹等綠植,這里幾株,那里幾棵,看似隨意,卻在美學方面做足了功課,房子裝點得頗有情調。據(jù)說屋子的主人是來昭陵走了一圈就被吸引的外地人,便索性買下了這處小居,請名設計師按自己的心意精心設計布置,取名“觀自在”,有一種閱盡人生春色后的淡定和從容。
第三次來昭陵,哪兒也不想走,也不想看。就坐在這百年老槐樹的石階上,江風徐徐吹來,像在低吟一首《搖籃曲》,令人放下了疲憊和煩躁。我索性閉眼像個頑童一樣躺在石板上,藍天當被、大地當床,忘卻世俗紛擾,且聽風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