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昕

船啟動時，一群白鷺展翅向江中飛去。看著這群滑向江中的白鷺，我的腦中又映出了九十四年前一位叫沈從文的年輕人在這條河流上往返的情景了。

機船離開中南門，沿沅江順流而下，從東南西三面繞錦巖塔而過，因江水干枯，船在漁潭靠岸。從漁潭村乘車，不到一刻鐘，我們便看到青瓦重檐的一所四方大殿從低矮的圍墻中挺拔而出，這就是我們要去的江東寺了。

江東寺位于孝坪鎮(zhèn)江東村，距辰溪縣城十公里，與瀘溪縣浦市鎮(zhèn)隔江相望，2011年被確定為省級文物保護單位。始建于唐代的江東寺，在今浦市天云山，原名叫浦峰寺，又稱石林精舍。宋元祐年間(1086—1093)遷入沅水東岸，故名江東寺。主體建筑有大雄寶殿和地藏殿。大雄寶殿氣勢恢宏，殿宇軒昂。正殿中央供奉如來佛祖塑像，十八羅漢側(cè)立左右，塑像形態(tài)各異，栩栩如生。大雄寶殿為兩層木質(zhì)構(gòu)架，雕梁畫棟，形神兼?zhèn)洌M顯匠心獨運。地藏殿有轉(zhuǎn)輪藏，為十噸生鐵精心鑄就，其上雕刻著1688尊栩栩如生的佛像。據(jù)說風(fēng)動藏響，聲傳十里余外，號稱神州三個半“藏”中的半個藏，為國內(nèi)所罕見，遺憾是此地藏殿卻在二十世紀(jì)六十年代遭到了人為的損毀。

在大雄寶殿內(nèi)，如來佛祖塑像兩旁的木柱上的對聯(lián)“木魚敲墜天邊月覺覺覺覺先覺覺后覺總是覺覺，金鐘撞破嶺頭云空空空空色空空相空無非空空”。該對聯(lián)將佛教精神與中國文化高度融合，流傳至今已達千年，它告訴人們，無論是通過敲木魚還是撞金鐘來感悟禪理，最終都要達到覺悟或覺醒的狀態(tài)。

沈從文先生對辰溪懷有深厚情感，九十多年前曾說：“(辰溪)任何時節(jié)實在是一個令人神往傾心的美麗地方?！彼麃斫瓥|寺住過，并在寺內(nèi)完成了《箱子巖》一文的初稿。文中深情地描繪到：“那座大廟(即指江東寺)，其景致之美，甚至超越了北京的碧云寺……廟中古松參天，需五人合抱方能圍攏;而那老梅樹，高達三丈，花開之時，猶如一樹絢爛的絳雪。”正值青春年少的沈從文先生，曾毅然投筆從戎，并在這寺廟中駐足了二十多天。

沈從文曾這樣描述過轉(zhuǎn)輪藏：“寺側(cè)院豎立一座轉(zhuǎn)輪藏，木頭作的，高三四丈，上下用大鐵軸相承。三五個人扶著有雕刻龍頭的木把手用力轉(zhuǎn)動它時，聲音如龍鳴，凄厲而綿長，十分動人。據(jù)記載是仿龍聲制作的，半夜里轉(zhuǎn)動它時，十里外還可聽得清清楚楚。本地傳說天下共有三個半轉(zhuǎn)輪藏，浦市占其一?！? 江東寺的“大藏”聲名遠播，已成為辰溪當(dāng)?shù)匾粡堣矈Z目的文化名片。

江東寺外的江畔上還有八座碼頭遺址。盡管歷經(jīng)風(fēng)雨侵蝕，紅墻青磚依然屹立不倒，只是那曾經(jīng)的朱紅之色，已悄然褪去，留下了斑駁的歲月痕跡。沿江這八大碼頭間，還散落著一堆堆的鐵爐渣，它們靜靜地訴說著往昔的輝煌。

九十四年后的今天，江東寺已修葺一新。沅江兩岸的樹木多了空氣變得新鮮了，這里花草遍地，蝶飛舞、蜂吟唱，鳥歡歌。再看，一群白鷺迎著夕陽展翅飛離江面，沖向兩岸的樹林中。我真想問，如果沈從文此時能穿越時光再來辰溪一游，又會是怎樣一種心境?